好人难做。
心肺复苏术是一种救助心搏骤停病患的急救措施，通过人工保持脑功能直到自然呼吸和血液循环恢复。图/HEART
本刊记者/温如军
官司打赢了，可孙向波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。
他是辽宁沈阳康平县的一名药店老板，也是一名医师。四年前的一天，一位72岁的老太太到孙向波开的药店里买药，期间突然晕厥过去，事发紧急，孙向波马上对老人实施了心肺复苏术，医院救治。老太太得救了，但检查发现双侧12根肋骨骨折。
这位姓戚的老人认为，孙向波实施心肺复苏操作不当，干脆就把他告上了法庭，要求他承担医疗费、护理费、交通费、住院伙食补助费等总计多元。待伤残等级评定出来后，还需支付近10万元的赔偿金。
孙向波觉得特别委屈——在他看来，老太太出现12根肋骨被压断的情况，不是因为他的手法不专业，而是心肺复苏术就得有强度，要不然根本达不到效果，压断肋骨是必要强度的施救行为造成的。
这场诉讼延续了4年，终于迎来了终审判决：孙向波不负民事责任，不用承担戚老太索赔的十万余元。
孙向波高兴不起来，不光是这件事情让他心寒，“尽毁三观”，而且，这场官司也改变了他的人生。
孙向波的《乡村医生执业证书》。图/受访者提供
救人摊上官司
孙向波毕业于沈阳医学院，持有乡村医生证和行医执照，父亲也是一名中医。
孙向波开的药店叫燊医堂大药房，约有平米，药品齐全，在康平县也算是个大型药房。这些年生意虽然算不上红火，但收入也足以养活一家老小。
年9月7日早上8时许，戚老太因为胸闷气短，就去孙向波的药店买药。据孙向波向《中国慈善家》回忆，老人当时要买替米沙坦和氯吡格雷。孙向波给老人测了血压，发现她的低压达，高压，已属非常危险的程度。
“给老人拿药的过程中，她突然晕倒了。我就把手放到她鼻子那儿看有没有呼吸，发现没有呼吸了。摸了她颈动脉，也不跳了。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，赶紧救人！”于是，孙向波马上对老人胸部进行按压做心肺复苏。
心肺复苏术是针对心搏骤停而采取的急救技术，目的是恢复患者自主呼吸和自主循环。一般采取胸外按压，即患者仰卧于平地上，急救者将一只手的掌根放在患者胸部的中央，胸骨下半部上，将另一只手的掌根置于第一只手上，双肘伸直垂直向下用力按压，成人按压频率为-次/分，下压深度5-6cm，每次按压之后应让胸廓完全回复。
心搏骤停一旦发生，如得不到即刻及时地抢救复苏，短短几分钟就会造成患者脑和其他人体重要器官组织不可逆的损害，因此心搏骤停后的心肺复苏必须在现场立即进行，为进一步抢救直至挽回心搏骤停伤病员的生命而赢得最宝贵的时间。
在父亲的影响下，孙向波从小学中医，后来在沈阳医学院学临床医学，对心肺复苏的重要性非常清楚。“当时救助戚老太是出于一种本能，并没有想太多。”孙向波说。
整个按压过程持续了大概十几分钟，老人家终于恢复了意识。随后，救护医院。
视频监控显示，事发时孙向波对老人做心肺复苏。
那天，孙向波为此还感到特别自豪，“觉得自己好伟大，毕竟救了一条人命啊。”
但第二天，剧情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反转。戚老太的家属来到了孙向波的药店，但带来的不是感谢，而是不依不饶的质问。他们的说法是：在药店，孙向波建议老人服用硝酸甘油片并给了她一片，老人吃了药后就感觉眼前发黑，坐在椅子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待清醒后，发现孙向波正在按压其胸部，因说不出话，就用手势示意别按了，但孙向波并没有停止，老人疼得都不行了。医院的诊断显示，老太太12根肋骨骨折、有低钾血症、右肺挫伤。
随后，一纸诉状将孙向波告上法院。
“因被告给药有错在先，又在抢救过程中造成当事人受伤。”原告表示，孙向波造成老人人身财产损失，请求法院依法“判令被告承担全部赔偿责任”。
长达四年的诉讼
戚老太也认为自己有道理：“并不是说不感谢有好心人帮忙，但是如果我身体的问题是因为药店医生的失误造成的，那我就需要他来赔偿损失。”
这个案件的争议焦点有两个：一是吃药的结果和心脏骤停的后果之间有没有因果关系；二是被告施救时，心肺复苏是否规范。
孙向波说，在老人昏厥之前他确实准备给老人吃一片硝酸甘油，以缓解病情，但被老太太拒绝了。药店内的监控也无法确认戚老太是否在晕厥前吃了孙向波的药，孙向波有取药动作，但没有看到老人有吃药动作。
双方各执一词的情况下，康平县人民法院先后委托多家鉴定机构进行鉴定，但鉴定机构均认为超出鉴定能力，不予鉴定。最终，法院选取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数据库中的医疗专家进行咨询，专家召开听证会，并对双方当事人进行询问。
图/CDC
专家结论认为，原告服用硝酸甘油药品与心脏骤停无必然因果联系，被告在给原告实施心肺复苏的过程中不违反诊疗规范，不应承担抢救过错。
最后法庭根据双方提供的证据，采纳了孙向波给老人服用硝酸甘油的说法，但法院通过三位医学专家给出的意见判定，服药和老人心脏骤停之间没有因果关系。
法院同时认为，被告自愿实施紧急救助行为，虽然救助过程中导致原告损伤，但给老人进行心肺复苏造成肋骨骨折及肺挫伤无法避免。年12月30日，康平县人民法院一审判定，孙向波的救助行为没有过错、不违反诊疗规范，故孙作为救助人对戚老太的损害不承担民事责任。
对于这个判决结果，戚老太一家不服，提起了上诉。
又过了两年，二审终于有了结果：驳回上诉，维持原判。
但在这场绵延四年的官司中，孙向波和他的药店在当地出了名，种种误会和传言慢慢滋生，而这些对于一个药店而言是致命的。四年里，药店的生意渐渐冷清。孙向波以为，等事件有了最终的结果，就会消除大家的误会，重新得到患者的信任，但实际情况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么乐观。
“这件事对我整个人从医生的名誉上造成了很大的影响。即使现在，也还有很多认识我的人对这件事不能完全理解，外人就更不用说了。”孙向波告诉《中国慈善家》。
药店的生意日益惨淡，最终被迫关张。
判决书。图/受访者提供
救，还是不救？
这件事让孙向波相当寒心和懊恼，不过也让他更加